从“巴黎综合症”看文化挪用问题
巴黎综合症(Paris Syndrome)是摄影师 François Prost 最新的作品,花了一周的时间在杭州的天都城拍摄,然后回到法国,取类似的景,集结成一系列对比之作,左边是天都城,右边是法国。
Prost 关于这组照片的灵感来自于美国记者 Rosecrans Baldwin 的一篇调查文章。Baldwin 去了美国 20 个叫做“Paris”的小镇,想了解这个名字的起源和影响,并分析其与“原始”巴黎的联系,以及法国文化行为习惯在美国的遗留。Baldwin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,这些人对他们生活在城镇的名字一点也不关心。不管叫“巴黎”还是“维也纳”,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区别。Prost 想把这个概念形象化。最初的想法是拍摄世界各地的埃菲尔铁塔,不过体量过于庞大。他便想到在 Jamie XX 的 track Gosh 的 MV 里看到的场景,一个复制版的巴黎,想着与真实版的巴黎对比一下也挺有趣的。
“这个话题对我来说很有趣,不是因为巴黎,而是因为文化参考和行为习惯”,Prost 说,“我对文化挪用的概念一直很感兴趣,比如说在拉斯维加斯和迪拜的 mini 巴黎、mini 威尼斯。首先因为它不是自然的所以显得有点尴尬,产生了一些有趣的失败和偏差。其次,它模糊了我们对现实的修复:我们在转化的过程中很容易迷失,你不再知道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复制品。这些图像也看出中国或者亚洲是如何看待欧洲的,以及他们羡慕欧洲什么。肯定不是现代那一面,而是过去和文化遗产。他们很热衷于此,有很多威尼斯、佛罗伦萨、巴黎、英国或荷兰乡村和城镇的复制品……所有的这些似乎有些夸张,因为亚洲本身有着极其强大的文化遗产,不应该会对此感受到任何情结”。
但是,对于每天行走在“历史遗迹”中的人们来说,这些东西并没有任何历史纪念价值,它是“埃菲尔铁塔”还是“东京铁塔”,也许都一样。
文化挪用(Cultural appropriation)指:一种文化背景的人,使用源于其他文化的事物的行为。文化挪用可分为实物挪用(如对雕塑等有形物的占有)和内容挪用(如对文学、绘画等艺术作品的借用、改编)。内容挪用又可分为文本挪用、风格挪用、母题挪用和主题挪用等。
从艺术创作的角度看,古今中外文化挪用现象比比皆是。例如,西班牙民间传说唐璜先后被挪用到法国喜剧大师莫里哀、英国诗人拜伦、俄罗斯诗人普希金、德国作曲家莫扎特的作品中,而印度佛教护法猴神哈罗曼又与《西游记》中的孙悟空有关联。比如,美国人可以拍《功夫熊猫》和《花木兰》,中国人也可以把埃菲尔铁塔等搬到世界之窗。以深圳为例,深圳是一个历史文化资源相对不足的城市,并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历史遗存和文化资源禀赋,但是可以通过市场手段获得这些共有的文化资源,以此推动文化产业发展。所以深圳做文化产业的关键就来自文化挪用。
全球化带来的不只是文化的交流,还有文化理解之间的脱节。例如,为了迎合中国市场每年年初各大牌都要推出生肖限定款,然而歪果仁设计师的蜜汁审美实在让人接受无能…
社会的变迁影响我们对外来文化的态度。社会的需要与社会的心态决定我们怎样去看待外来文化,研究外来文化。文化是人类的财产。人类的交往,就提供了不同文化间的接触与交流的机会。因此文化交流是不可避免的。在文化的接触中,人们根据自己所处的社会状况而产生的心理,以及自己社会的各种需要决定如何去对待外来文化。
第一种态度,是更爱自己的文化。最早的例子见于战国时期的楚国。 中国近代史上出现的强烈的“民族主义”情绪,更是和面对外来文化的压力有关。民族国家处于衰败时期,以自己的文化认同为武器来维护自己的民族,并将外来文化和国家存亡联系起来,导致封闭排外。或者认为外来文化的任何优点,都是自己的文化里早已具备的,梁启超所说的:“清季承学之士,喜言西学为中国所固有。” 也是在这样的环境之下而出现的产物。
第二种态度,是崇拜外来文化,认为自己一切都不如人,这是过分崇洋。最早的例子见于南北时期与以后的佛教徒。不少人尽管不同意或者嘲笑“假洋鬼子”,但内心却难免多少认为自己不如人。尤其在战争以后的一大段日子里,中国接受西方文化之后,中华民族多少都存在这种心理。这充分表现在各种社会行为,学术行为,文化行为,和语言行为上。在中英双语社会里,社会语言学者研究语码转换或语码混用,都发现华人用中文时杂用英语的现象,非常普遍,而说英语时杂用中文的,却非常少见。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,除了是一时找不到适当的词语之外,也和把说“英语”认为是受高深教育、代表高社会阶梯有关。
在这种心理的压力下,主张各个领域里全盘西化,但对于传统的价值根源却也有人不能完全放弃,因此出现了民族主义情绪与文化自卑感之间的矛盾,这种矛盾成为近代中国知识分子的特征。但“抛弃黄土文化,接受蓝色文化”的崇洋现象,却是这个特征里的主导,最为主要的倾向。
第三种态度,是以自己的文化为本,客观地审视外来文化,接受外来文化里有益于自己的成分。充分地吸收外来文化不仅不会使自己原有的文化传统中断,而且会大大促进自身文化传统更快更健康地发展.外国文化不是洪水猛兽,外国的文化性格也产生了无数个对人类文明有着重大贡献的人物。没有深厚的民族文化传统也就不可能充分吸收外来的先进文化,当今文化的发展,必定是全球意识和民族意识的结合。这种态度,通常只有在自己的民族自信心建立以后,才有可能出现。当民族国家处于兴盛时期,文化认同不仅强烈,而且也易于接受外来文化,从外来文化中吸收有益于自己发展的东西。这个时期的文化态度通常比较开放,宽容。
这是一个日趋多元的时代,各种价值观、各种文化形态以及各种各样的信息,都在改变着我们,不论是中国新生代,还是那些提议不能让新生代姓“西”的人们。随之而来的,这样的现实格局也必将影响着我们的文化性格。我们不再像一百年的中国人那样闭关自守,妄自尊大,我们开始具有了睁眼看世界的能力,我们变得开放而包容,积极而正是一个文化多元时代应有的文化性格,也正是绝不同于以往那种文化性格之所在。
传统文化当然是不能丢弃的,但传统文化的生命力却必然决定于,它能否与现代文化、现代文明相互交融。什么是中国人的生存智慧以及为人处世的道理?但我总以为,面对一个日益开放的大世界,我们恰恰需要丢弃的是传统文化中以封闭、内敛以及小富即安为特质的民族性格。
我们面对的真正问题,不是如何一古脑地回到传统文化中去,这本身就忽视了文化应有的发展性。因此我们要面对的,是如何将传统文化与现代文化意识相融合,培养一种真正具有这个时代的特征的文化性格。文化的生命力在于它的与时俱进性,无此,难以代表最先近的生产力。因此文化本身就喻含了一种“化”的能力,化干戈为玉帛,化腐朽为神奇,化人为我,化外为内,化西为中。所以对于焦虑于姓“西”现象的人而言,换言之,对于中国未来文化性格的养成而言,真正重要的是我们如何在一种开放、包容的胸襟之下,建立一种“化”的机制,这种“化”,是一种拿来,但更有一种扬弃。如果没有这一点,一味复古,我想既不可能阻挡外来文化的进入,也不利于现代文化意识的生长。